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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来何在?
新闻动态| 浏览量:3687| 2022-12-13 |

作者:曾伟教授

怎样见“如来”? 

《金刚经》言:“若以色见我,以音声求我,是人行邪道,不能见如来”。此话表明“如来”是“无相”的,以“有相”的方式是无法见“如来”的。《金刚经》又言:“若见诸相非相,则见如来。”此话表明仅仅知道“如来”无相是不够的,因为“无相”的存在我们怎样才能见到呢?佛陀告诉我们,要有“见诸相非相”的能力,何为“见诸相非相”?首先,是要“见诸相”,也即要先有“相”,先见“相”,禅宗六祖惠能把这一步叫“于相”,意思是先必须与“相”打交道,那些开口闭口就是“空”的人一定是假修行人,所以佛门才对初学者说:宁可执有,不可执空。意思是先要到“有”当中去,到“相”当中去,才是真学佛真修行。你身处生活当中就要努力的去生活,该挣钱就去努力挣钱,该读书就去努力读书,该打拼就去努力打拼。这是修行必须经历的第一个阶段。所以,六祖惠能说:“佛法在世间,不离世间觉。”就是这个意思。为什么六祖惠能强调要在世间历练呢?这与佛陀在《金刚经》中讲的“见诸相”是一个道理:必须先要学会“于相”,也即“有相”或者叫“见相”。世间就是一个“相”的世界,“钱”是一个“相”,“权”是一个“相”,“名”也是一个“相”,“感觉”、“情绪”、“善”、“恶”等等无不是“相”,世人就活在“相”当中,努力的去争取执着自己想要的“相”,而远离抛开自己不想要的“相”,这就是人生。那么佛陀和祖师为什么都劝我们要先去体验它、融入它,也就是“于相”、“有相”、“见相”呢?人们在生活当中不就是这样活着吗?如果修行学佛就是如此活着,那学佛修行的意义何在呢?

很多学佛修行的人正是因为厌倦了世俗的活法,或者不满意自己在世俗间的活法而选择了学佛修行的路,此时让他们投入世间的活法中去这究竟为何呢?其实这才是真修行!因为既然很多人是厌倦世俗而试图远离世俗选择学佛修行,那他们最容易犯的错误就是以为离开了世俗生活就是修行了,这种人是最容易对学佛修行失望的,甚至最终导致怀疑和逆反而谤佛。因为他们并不懂得学佛修行的真实意义,也不懂得佛法的本质。那么究竟佛法的本质是什么呢?为什么简单的逃离世俗的做法是没用的呢?为什么逃离并不是真修行呢?

很简单,佛法是一种与世俗不同的世界观,世俗的世界观是立足于“眼、耳、鼻、舌、身、意”的世界观,即将看到的、听到的、想到的等等都当做真实存在的东西对待的,也即是认为世界原本就是一个个独立存在的事物所构成,我们只是通过自己的感官和意识去感受和认识它们,它们的独立性和实有性不以我们人的意志为转移。而佛法的世界观并非如此,它承认世界的真实存在,但并不承认真实的世界是由我们看到或意识到的这一个个有模有样的“物”所构成,也就是说并不认为我们认识到的这一个个的“物”是真实的存在,也并不认为真实的世界由这一个个的“物”所构成,佛门把这一个个的“物”称为“相”。那么这些“相”或“物”从何而来呢?《金刚经》言:“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这表示这些“相”以及对应的“物”都不是真实存在。佛门又言:“相由心生。”这就说明了“相”的出处:心。也即人的介入,用科学的说法叫“观测”导致了“相”的出现。很多人一直把这当成唯心主义世界观对待,直到量子力学的出现,它告诉人们世界本来是没有“样子”的,科学的说法是“量子叠加态”,也即无确定的状态,状态就是“相”,通俗的说就是“样子”,所以,量子力学告诉我们世界原本是“无相”的,“相”是我们人介入并观测时产生的,量子力学把人介入观测发生的事称之为“量子坍缩”,即量子由“叠加态”变为一个确定的“本征态”,叠加态“无相”,本征态“有相”,所以,是人的介入观测让真实存在的世界从“无相”而成为“有相”的,这就是“相由心生”科学说法,无论我们是否相信和接受,量子力学就是这样的说法。

那么为何我们在生活当中也即宏观世界的感觉不是这样呢?总觉得这些“相”以及对应的“物”是真实存在呢?这主要得力于我们感觉和意识的稳定性以及频繁性。我们人只要醒着就会时时刻刻去介入和观测原本“无相”的世界,让其频繁成“相”,而且这种介入观测是相对稳定的,所以成的“相”当然也是相对稳定的“相”,于是,这些因为人的介入才生成的“相”就具有了恒常不变的属性,仿佛是原本就存在似的,因而在我们的认知中成为了离开人而独立存在的“物”,成为了构成真实世界的“材料”、“单元”、“实体”。其实真实的世界是不需要它们渗和其中的,因为真实的世界是自在的世界,它真正的内涵比我们人所知道的恐怕丰富的多。也就是说,宏观世界的“有相”性,完全是因为人的感官、意识的合谋所致,而进入微观世界乃至超微观的量子世界,我们的感官失去了直观性,无法成相,思维意识也更多的变成了猜测,真实的世界就还原为它的本来面目:无相的存在。科学的世界观也终于回归它“无相”的原点,与佛法同归“无相”的本体。

佛门说:凡夫众生心不离念。意思是常人的心里时时都有念头,绵绵密密,念念相续,仿佛一条连续流动的河流,无有间隙。而人的念头都是以“相”的形式呈现的,所以,“相”也就时刻充斥着人的内心。“无相”的世界,或者说世界“无相”的“本体”就无法被常人所觉知,直至进入量子世界,我们彻底失去了直观成相的能力,我们才能获得直接与“无相”的“本体”打交道的机会。其实佛法在宏观的世界里,也即世俗的世界里也为众生找到了与“本体”打交道的通路,那就是“离相”。所以学佛修行的根本目的就是通过“离相”来达到“无相”的境界,亲见“本体”,见世界的“本来面目”,就是见“如来”。“如来”就是那“无相”的存在,是世界没有“样子”的存在,是世界真实的自在的存在。这一本来的无相的“存在”,不存在从哪里来,也不存在去哪里,所以,《金刚经》说:“无所从来,亦无所去,是名如来。”我们学佛修行之人也将“如如不动”做为修行的至高境界,意思是你体证了“本来面目”,与世界无相的“本体”归一,你就到了“如如不动”的境界,因为世界的“本来面目”或者说“本体”就是“如如不动”的存在,“动”是一个“相”,“相”都没有,哪来的“动”呢?所以,彻底的“离相”即是见“如来”,即是见“佛”。故《金刚经》说:“若见诸相非相,则见如来。”便是此意。见相非相,即是“离相”,所以,禅宗六祖惠能也说“离相为禅”。总之,何为“如来”?世界原本的没有“样子”的存在,也即“无相”的存在,就是“如来”,或者说是我们人未介入时,未把“相”叠加上去时世界的“本来面目”,也即西方哲学讲的“自在之物”就是“如来”。遗憾的是西方哲学(康德)认为“自在之物”不可知,即“如来”不可知,因为他们不知道“离相”的法门,也不确信“无相”的存在,所以既便从实践中产生了量子力学,哲学界也无法给量子力学以“本体论”的支持,导致科学家们面对量子纠缠等现象解释乏力,常人更觉得不可思议,用有“相”的方式进行各种各样的猜测,甚至导致迷信猖獗,实属不幸。根源在于哲学“本体论”上“无相性”的缺失,以及方法论上“离相法”的缺失,而这恰恰是东方文化尤其是佛法的本来,世界文明恰好走到了东方文化的“本体论”和西方科学的“认识论”必须相互结合并相得益彰的历史阶段,我辈之幸!

说到这里,我们就应该明白佛门为什么强调一定要先“有相”,再“无相”,先“于相”,再“离相”,先“入世”,再“出世”。六祖惠能讲的是:“无相者于相而离相”,以及“佛法在世间,不离世间觉”。佛陀讲的是:“若见诸相非相则见如来”。无论“于相”、“在世间”、“见诸相”等等,用意都很明确,即首先不是“无”,而是“有”。因为世界的本体是“无”,但这个“无”的本体你是直接通达不了的,因为只要是一个常人就一定时刻有念有相,你不可能直接到达无念无相的境界,你离开世俗的世界只是离开了世俗的“相”,哪怕到庙里也只是进入了另一个“相”当中,你不挣钱不结婚不打拼一心修行,也只是从一个世俗生活的“相”进入到了一个修行的“相”当中而已,形式变了,实质未变,仍然是“相”中的生活。并且因为你认为自己已经付出了很多,放弃了很多,而且是真修行真皈依,试图成就得到正果的心理就特别重,其实所谓的“成就”和“得到”就是一个“相”。于是,努力的用一个超世俗的“相”来代替世俗的“相”,最终因为始终在“相”中而无法成就,但付出又很多,于是怀疑、逆反直至谤佛谤法,此时若又发现修行的道场师父或同修的一些问题,便会彻底的放弃,这便是不懂“于相而离相”以及“见诸相非相”这个修法导致的悲剧,这一类的例子在学佛修行人中已屡见不鲜。所以,佛法很好,但修法重要,否则空有“无相”的概念和认知而无法通达,正如《金刚经》所言:“若以色见我,以音声求我,是人行邪道,不能见如来”。因为任何的“有相”都不是“本体”,而对于常人来说无论在世俗间或在修行的道场都必定是跟“相”打交道,活在“相”中,都不可能“无相”,那么对他们而言有什么必要非得从一个所谓的“世俗相”跑到一个所谓的“清净相”里面去呢?法法平等,没有“离相”的功夫,跑到哪里都没用。如何“离相”?这是要害。

如何“离相”?关于“离相”的方法,佛教经典《圆觉经》上有直接的解答:“知幻即离,不假方便,离幻即觉,亦无渐次。”显然,“离相”既不要去掉或灭掉那个“相”,也不用逃离那个“相”,因为“相”是无处可逃的,你逃离了这个“相”,一定又在另一个“相”当中。而“离”的功夫就在于一个“知”字,“知”什么呢?知“幻”,知道这些“相”全是“假”的即可,知道“凡所有相,皆是虚妄《金刚经》”即可。为何“凡所有相,皆是虚妄”呢?为何“相”全是“假”的呢?因为世界本是没有“样子”的存在,也即“无相”的存在,量子力学不是证明了吗?我们人未观测前,世界是叠加态,也即不确定态,这就是“没有确定状态”的状态,“没有确定状态”的直观理解就是“无相”,而人介入观测后,世界的状态由叠加态“坍缩”为确定的状态“本征态”,也就是由“无相”变为“有相”。所以,“相”并不是原本就存在的,而是人介入后产生的,它不属于离开人而能存在的东西,我们认为的“真”是原本就存在的意思,所以它并不是这样的“真实”存在,因而是“虚幻”的,是“假”的。如同海市蜃楼,天空中是有这个“相”,但远方你看到或认为的地方并没有这样一个真实存在。它的“虚幻”和“假”是相对于我们的“认为”或者说“以为”而言的。知道并深信“相”是“假”的,就是“离相”了,哪怕你还是面对着它,因为你不会再去拼命的想得到它了,没有人明明知道前面天空中的景像是海市蜃楼,还要拼命的走到那里去,因为你走不到,它并不真实的存在于前方。这就是“知幻即离”的意思。这也如同看电影或看戏,无论它的内容如何打动你感染你,看完电影出来你依然会恢复常态,因为你知道那是“戏”,故事并没有真实发生在你此时此刻的周围。看戏的时候你也同样真实的“知道”这一点,所以你不会入戏过深。“有相”但又不把“相”太当真,就是“离相”了。其实,人真的到了告别这个世界的时候,绝大多数人都知道自己这一辈子是跟“假”的东西打了一辈子交道,所以,有人会喊出“全是假的”这样的感慨,也有人会因此而觉醒,只可惜觉醒以后时日无多。那么,究竟怎样才能早点“觉醒”?早点知道都是“假”的呢?也就是说,“离相”的功夫究竟怎么练呢?

要练“离相”的功夫,首先要树立正确的世界观,佛门叫“正见”,也就是从经典中去明白“世界的本来面目是无相的存在”这个道理,《金刚经》反复讲的就是这个道理,“无相”是《金刚经》贯穿始终的主题。《金刚经》讲“无我相”、“无人相”、“无众生相”、“无法相”、“无非法相”等等,都不是道德说教,而是事实如此,佛门叫“法尔如是”,直到今天,量子力学也遇到了“无相”的存在,人们才知道“无相”真是世界的本来面目。当然,这种知道绝对只是修行的开始,而不是真正的“开悟”,因为真正的“开悟”是体证,也就是身体的证明。所以,知道了世界“无相”的本质,就可以开始修行了。如何修呢?有人说,我都已经知道是“假”的了,还修什么呢?不要这些“假”的不就行了吗?于是乎,财产不要了,家庭不要了,孩子不要了,工作不要了,公司不要了,全是“假”的还要它干嘛呢?真有这样的人,而且不少,但结果呢?看了很多的例子,实话说,不敢恭维。内心真实觉得,他们只不过换了个地方,换了个身份,换了个对象而已,仍然活在“相”中。因为不管他们平时显得如何的超脱,如何的不在乎,但他们内心都有一块别人不能否认的地方,你在此否认了他,他平时的好性格、好修行便荡然无存,他会跟你急,甚至势不两立,此时,你就知道他的“无相”是假把式,因为他捍卫的,不允许你否定的东西不就是个“相”嘛。所以,真实的修行不是知道“无相”,而是练到“离相”。

有的人会说:知道是“假”的不就“离相”了吗?为什么很多人知道了是“假”却还离不了“相”呢?原来,此“知道”非彼“知道”,知道是“假”的而离不了“相”,这是“意识”层面的“知道”,或者说“大脑”层面的“知道”,“道理”层面的“知道”,人其实并不是真正被“意识”支配的,正如同很多人说的:道理已经知道了很多,但仍然过不好这一生。就是这个意思。那么“知幻即离”的“知”是什么样的“知道”呢?是身体的“知道”,是非意识的“知”,非概念的“知”,即是“知行合一”的“知”。一句话,是“觉知”而非“认知”。身体的“知”,知行合一的“知”,觉知的“知”怎么练呢?六祖惠能在《六祖坛经》中讲了具体的修行要点:“无念为宗,无相为体,无住为本。”显然,此法门必从“念”头入手,否则难以修成。所以,离开一个环境,放下一些利益,或许有点用,但不是根本,因为“念头”的生起环境的作用是辅助的,利益的诱导也非根本,那么,什么才是“念头”生起的根本呢?

无念为宗

首先我们要知道人的“念头”分两种:一种是“我”产生以后的“念头”,也就是所谓的“自我”产生的“意识”,这些“念头”因为是围绕着“自我”而生的,容易被人意识到,似乎“自我”也会对它产生一些作用,这就是常人知道和理解的“念头”,很多人也就是在这个层面修自己的“念头”。但这个层面的“念头”其实不是根本,所以,就算你在“意识”层面都明白了,依然不能改变自己的行为,因为还有更深层次的“念头”存在,是它真正在支配人。这是什么样的“念头”呢?

这个更深层次的“念头”就是“我”还未产生之前出现的“念头”,准确的说是生出“我”的念头。当然,这里的“我”不是指身体层面的“我”,而是“意识”层面的“我”。这种“念头”的存在才能解释人的“自我”意识的产生,也即是“我相”的产生,因为“我”也只是一个“相”,那这种“相”是哪里产生的呢?这就是佛门修行经常喜欢问的问题:我从哪里来?或者是:父母未生我时,我是谁?这些问题一般人根本不知道在问什么,因为人就是父母生出来的呀,怎么还有一个从哪里来的问题呢?父母生的是身体,“自我”意识绝不是与生俱来的事,即“我”这个“相”,可不是父母带给你的,至少都是人生下来九个月以后的事,而常人有了“我”这个“相”,人才开始进行思维意识活动,因为思维意识活动必然是以“我”为中心进行的,没有“我”这个“相”,常人的“思维意识”活动是不存在的,所以,对于常人而言,“我”的有意识有意义的存在并不是从肉体的产生开始,而是从“我”这个“相”的产生开始。所以,撇开肉体的出生,的确存在一个“我”从哪里来的问题,佛门的这一问,其实就是想让我们追溯到“我”产生之前的“念头”这里,因为这里才是修行真正的下手处。

为什么这里才是真正修行的入处呢?我们如果真正明白了“我”之前的“念头”来自何处,就自然理解这里为何是修行的入处。有“我”之前的“念头”是人的“觉性”与“业力”的结合。“觉性”是人本自具足的东西,佛门讲“本觉本有,不觉本无”就是这个意思。那么何为“业力”呢?这是人的经历和经验形成的东西,所以人从生下来到形成“自我意识”,也就是形成“我”这个“相”,一般要有9个月的时间和经历,在这9个月里,婴儿是没有“我”与“外界(非我)”的区别的,所以,他会咬着自己的手大哭而不懂松开。有了这9个月的经历和经验,所谓的“业力”就开始累积了,当然,生理上的以及精神上的遗传:DNA上承载着的信息。也会同时起作用,佛门把这遗传称之为前世的“业力”,这两股“业力”到达临界点,在“觉性”的作用下,生出“我”的那个“念头”便诞生了,这一“念”发动,世界在一个人的心里便呈现出万般“模样”:有“我”,有“人”,有“众生”。当然,分别也是越来越多,越来越细的,并非一步到位的成了这般“样子”。这一“创世纪”的工作被神话为“盘古开天辟地”,被《道德经》称之为:“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道”就是“觉性”,“一”就是那一个“念头”,“二”就是“我”与“非我”,“三”和“万物”则是“我”与“非我”再细分而成的“相”。“我”之前的那一“念”发动,与“我”和“非我”的产生是没有时间先后的,“我”与“非我”是一“念”发动呈现出的“相”,这一“念”发动则是“我相”与“非我相”生成的内在的力,是表里关系,而非分得开的先后关系。西方哲学家黑格尔也把这一“念”称之为“自我意识”之前的“意识”,以别于“自我”产生之后的那些“念头”,因为“自我”产生之后的那些“念头”都围绕着“自我”而展开了,算是“自我”产生的“念头”了,这与产生“自我”的“念头”是不可相提并论的。王阳明把这一过程称之为:心动。他的原话有两段,一段是:以其理之凝聚谓之性,以其凝聚之主宰谓之心,以其主宰之发动谓之意。另一段是:无善无恶心之体,有善有恶意之动。“意”就是“念头”,也就是说,王阳明也是从这最初的“念头”一动来解释一切的。

当然,千万不要认为“我”之前的“念头”动了一次以后就不再动了,因为“我”已经产生,剩下的都是“我”生出来的“念头”了。其实不是这样,“我”是一个“相”,他其实也是随生随灭的,佛门叫“刹那生灭”,除非“我”生出来的“念头”连续的不断往下生,佛门把这叫“念念相续”,这相当于人持续连贯的思考和想象形成了“念头”的链条。而一旦这根链条停下来断掉了,又需要那生成“自我”的“念头”再次发动,依次循环往复,生灭不止。所以,生出“自我”的“念头”是不断更新的,因为经历和经验在不停的累积,也即“业力”在不断的累积,产生的“念头”也不断更新,导致这一“念头”生成的“自我”也在不断更新,所以,“我”从来都不是一个一成不变的“相”,而是一个不断更新的“相”。讲到这里,我们基本明白了一个逻辑关系,即:“业力”对应着那生成“自我”的“念头”,而这“念头”又对应着由它生成的“自我”,也即“我相”。所以,“业力”一一“念头”一一“我相”,是一根逻辑链条,那么,要离“我”这个“相”,看破这个“相”,就必须从生出“我”的“念头”下手,这就是六祖惠能讲的“无念为宗”的意思。而要达到“无念为宗”,则必须从它的源头“业力”入手,否则,单纯的“无念”我们是做不到的。这就是有的修行人告诉别人:无论面对什么,你只要保持“知道”,不做评价,就是修行。理论上这么说是对的,他的意思是你对境不起念头就好了,或者说念头起来你不去管它就好了。这是把修行的结果当成修行的起点对待了,很多人想这样做其实做不到,因为“念头”的背后是“业力”,“业力”不消,“念头”不止,岂是个人意识或意志所能掌控,这是没有过关的所谓的修行人的一知半解。貌似正确,其实无用。所以,一定要从“消业”下手,才是正解。

“消业”二字说起来容易修起来难,修到最后破“我相”时,其实是过“生死关”。因为尽管肉体的“我”还在,但心理的“我”,精神的“我”,“相”上的“我”要灭掉,这与人“死”的感觉是一样的,所以叫过“生死关”。“业力”是过往的经历和经验带来的,当然也包括遗传的“信息”,总之,是过去的累积,过去虽已消失,但其“能量”却在我们的身心上储存了下来,而且绝大部分都是压抑下来的“负能量”,这就是“业力”,它会“借尸还魂”,以“念头”的形式在新的情景下,生成一个能达到它目的的“自我”,借这个“自我”实现自己,让“负能量”渲泄出去。所以,“业力”不消,你就一定是一个被“业力”牵着线的“木偶人”,表面上所有的决定都你的“自我”做出来的,但因为你这个“自我”都是被“业力”决定的,你哪里在真正做主呢?所以,为什么佛门修行的目的是为了让人能真正的随处做主就是这个原因。那“业力”究竟如何来消呢?

消“业力”关键两个字,形式上叫“戒”,感受上叫“苦”。“业力”既然是过往所带来,那么,消“业”就必不能随过往而行,所以,消“业”大多以“持戒”的方式而呈现,儒家叫“克己”,道家叫“无为”。很多人得了各种慢性病去看中医,中医的治疗一定是从要求病人改变生活方式入手,药物等其他治疗手段配合。为什么呢?因为大量的慢性病其实都是“业力”病,是过往有害的生活方式让自己身体里的“负能量”不断累积,最终导致器质性病变,这是慢性病的主因。那么怎么办呢?当然是改变原来的“生活方式”,这就是“持戒”。“持戒”很“苦”!因为过往的生活方式形成的“业力”,会以一个一个的“念头”来生成与它对应的“我”,变成“我”要,“我”想,既然是“我”要,“我”想,而“我”又能满足这个“想”和“要”,却硬生生的压着自己不能“要”,不去“想”,你说难不难受,戒过烟,戒过酒,戒过赌,戒过毒的人回忆一下过往“戒”的经历自然体会很深,“戒”不掉的原因也自然明白了,因为差不多会到人格分裂的边缘。的确是两个“我”打架,一个是“业力”的“自我”,一个是“觉性”的“自己”,究竟结果如何,往往看“命”。

无住为本

如果说“消业力”主要修的是“我”之前的“念头”,或者说生出“我”的那个“念头”,那么,“我”之后的“念头”,也就是“我”生出的“念头”又如何修呢?

六祖惠能讲:“无念为宗,无相为体,无住为本。”其实最终的目的都是为了“无相”,也就是为了亲见“本来面目”,见“本体”,因为“本体”即是“无相”的存在,故说“无相为体”。所以,“无念为宗”是为了“无相为体”,通过修“我”之前的“业力”和“念头”来修“无相”,那么显然,“无住为本”就是修“我”之后的“念头”的方法,通过“无住”的方式来“断”我生出的“念头”,以此达到“无相”的目的,见“本来面目”。如果说“我”之前的“念头”,或者说生出“我”的“念头”主要被“业力”决定的话,那么,“我”生出的“念头”则更多的由“念头”之间的互相“纠缠”所决定。“我”生出的“念头”其实就是人的“思维意识”活动,而人的“思维意识”活动其主要的原材料则是“名相”,也就是各种概念、名词,以及这些概念和名词所对应的“表象”。即便这些“表象”有时没有概念、名词相伴随,这些“表象”之间也是有内在的“关联性”的,也是有内在的“纠缠”关系的。我们可以在自己的“思维”和“想象”活动中清晰的看到这种“关联性”。就“思维”活动而言,前后的概念、词语有“关联性”这是不证自明的,因为如果没有“关联”,那就变成胡言乱语或语无伦次了。但非逻辑的“想象”活动这种“关联性”就不存在了吗?答案是否定的,依然有“关联”,只要你静下心来一回顾,你会发现你从某个“表象”毫无目的,甚至漫无边际的“想象”而进入到另一些“表象”当中,最终发现这些“表象”其实都有某种联系,就像梦中一样,看似荒诞不经,毫无逻辑,也根本就没有现实关系,但弗洛伊德却能告诉你梦境“碎片”背后的“联系”,由此他成为了解梦大师和开创了一个时代的心理学家,看完了他的“梦的解析”之后,你不得不承认这不仅是一本心理学著作,更是一本哲学著作。所以,“我”所产生的所有的“表象”都是互相“关联”的,无论这些“表象”以“概念”的形式还是“图形”的形式,这是“我”的“念头”的规律或者叫“念头”内在的规定性,关于这一点,哲学家康德在《纯粹理性批判》中有系统而深刻的研究,此处不多谈论。那么,为什么“我”的“念头”有如此特点呢?我们必须回到文化或语言的本质上来谈。

人的“思维意识”活动一定是文化的产物,而“语言”则是文化的“内核”,所以,无论古希腊的哲学家亚里士多德,还是近现代的哲学家维特根斯坦,都认为人是“语言的产物”,或者说是“语言的存在物”。当然这种语言可以是概念的、词语的,也可以是图像的,动作的。那么,语言的内在规律是什么呢?我们看一下《道德经》第二章的论述:“天下皆知美之为美,斯恶矣。皆知善之为善,斯不善矣。有无相生,难易相成,长短相形,高下相倾,音声相和,前后相随。恒也。”这段话的意思是语言一定是成双成对的存在的,有美就有丑,有善就有恶,有长就有短,有难就有易,有高就有低,有前就有后,等等,只不过老子的意思并不是这一对对的东西可以分开而相对的存在,而是无法分开集于一体的存在,正如阴和阳不是可以分开的相对的存在一样。老子在《道德经》的第二章就来谈“语言”的这种内在的“纠缠”性,其实就是对《易经》中“一阴一阳之谓道”的解读,意思是人的心智活动或者说思维意识活动,总是以成双成对的相互纠缠的语言方式而进行的,由此,我们的“念头”也就处在一个“念头”自动的“纠缠”出另一个“念头”的状态,就像一个“念头”自动的生出另一个“念头”一样,形成“念念相续”的“念头”链条。“念头”生成,“相”也就生成,于是,“相”也就形成了绵延不断的链条,最终,不是“我”在思考,“我”在生“念”,而是“念”在生“念”,佛门叫“念上生念”,佛门把这一类的“念”都称为“妄念”,为什么呢?因为此时的“我”已经完全是被动的了,完全失去了自主性,用现代的说法叫失去了“自由意志”,说你未必想说的话,做你本不想做的事,这不叫“妄”难道还能叫“真”吗?就像一个人情绪冲动,言行失控,最终悔之晚矣,究其根本不就是被一股莫名其妙的冲动支配了吗?这股冲动的力量就是我们存在于我们心智活动尤其是思维意识活动中的“纠缠性”,而这种“纠缠”的根又长在“语言”的土壤中,文化的土壤中。只要使用语言,只要你有文化,你就不可避免。

其实,语言内在的“纠缠”性或者说思维内在的“纠缠”性,在道家的“阴阳图”里面是表达的很直观的,只是很多人并不知道它代表着什么,以为这个世界上有一个叫作“阴”的东西,有一个叫作“阳”的东西,二者相互“纠缠”。准确的说,道家的“阴阳图”是一个比喻,代表着人类整个的认知系统是由“对称”的两极所构成的,道家也把这对称的“两极”称为“两仪”,在《易经》的“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的说法中,“两仪”之间的相互“纠缠”是整个事情的转折点,是“万象”产生的“源头”。但问题是既然这对称的“两极”或者叫“两仪”只是我们认知系统,包括语言和思维的内在结构和本质,那么,我们怎么会把它当做了世界自身结构的呢?因为,学过《易经》或道家的都知道,这个“阴阳图”是代表着世界自身的本质属性的,而不仅仅是我们的认知属性。这里就必须谈到“纠缠”这一属性所带来的一个非常重要的价值:由“念”生“相”,由“相”成“物”。其实,“念”的本质就是“纠缠”,“纠缠”也就是“念”的根源,为何能“念”?为何起“念”?正是因为“纠缠”的存在。也就是说,人的语言和思维的内在的“纠缠”性,才是人能一个念头接一个念头的根源。人失去了语言的“纠缠”性,很可能就做不到一念接一念的思考了。有的修行人修到一定时候会出现语言和思维的障碍,就是半天说不出话或想不出怎么说,仿佛思维和语言“卡”壳了一样,这就是语言和思维内在的“纠缠”性极度弱化所致。也有的修行人修到一定程度记忆力会衰退其实也是这个原因。这都说明,“思维”的本质其实就是语言的“纠缠”。那这种“纠缠”究竟是好是坏呢?如果一个人修行修到最后,话都说不利索,思维也迟钝了,怎么适应社会呢?这么一想还真有点可怕,修行之路可行吗?

其实这些都是修行之路上要过的坎,为什么呢?其一,生活中能说会道的人,孔子称其为“巧言令色”,孔子说:“巧言令色鲜矣仁。”意思是这种人没几个懂仁义、有仁义的,孔子可是说过“仁者,人也。”显然在孔子心目中,仁者才是真正的人,不仁之人算不上真正的人。别以为孔子在骂人,一个开悟者犯不上骂人。那么他说巧言令色者算不上真正的人是啥意思呢?是指巧言令色者活在幻觉当中,假相当中,活得很不真实,用道家的说法,不能称之为“真人”。何为“真人”?为何巧言令色者不是“真人”?

回到语言的“纠缠”性上来。当我们的内心随着语言的“纠缠”产生各种各样的“念头”和“相”时,这些“念头”和“相”并不是随机的毫无规律的,而是有其内在规律性的,也即因果性,这种因果性会导致我们以为这些“相”是客观存在的,仿佛它们自己在运作一样,这就是哲学家叔本华讲的:“物质与因果性,两者只是一事。”因为“相”与“相”之间的因果性也即“纠缠”是它们自发产生的,只是我们以为是自我意志的作用,前面讲过,这里恰恰是没有“自由意志”的,人是被动的,是“相”自己在起作用,在“纠缠”,仿佛“相”成了“自为”的主体,因而变成了实实在在的存在,成了人之外的“物”。当然,如果我们只是在思考或说话,我们不会认为是“物”在脑袋里面“动”,也不会认为嘴里吐出的是“物”,但我们会认为是外界真实存在的“物”的“相”,在我们的头脑中思考和说话,也就是说,“相”的“纠缠”性让“相”有了一个外在的真实存在的“物”来与其对应,而这一点,其实是无法证明的,因为除了“眼、耳、鼻、舌、身、意”给我们带来的“相”以外,我们何曾见过其他的“物”,如果我们深信有这样的“物”存在,我们也把它叫做“神”。所以,“相”就是“物”,“物”就是“相”。“相”是从认知的角度来谈“物”,“物”是从认知的源头来谈“相”,都离不开“认知”,所以,王阳明说“心外无物”。如果一定要撇开认知来谈世界的存在,那只能是没有“样子”存在,即“无相”的存在。

因而活在“相”当中的人当然是活得不真实的人,故尔不能称之为“真人”,所以,孔子说的没错“巧言令色鲜矣仁”,也因此,修行路上出现语言甚至思维掉链子的现象,其实正常,走过去即可。

其二,如果我们从语言的“纠缠”当中,从思维的链条当中挣脱出来,我们的脑袋是否真的如“白痴”一样的一片空白呢?不会,因为当你的“纠缠”停止了,链条断掉了,你的真“知”就起来了。理论上讲,当人的“觉性”既不受“业力”的影响,又不受语言“纠缠”的影响,也即文化的影响时,“觉性”能如实知道一切,而无需任何“相”的中介,如同一面镜子照见“本来面目”,见“如来”。佛门叫“活在当下”。“觉性”的见和知是“无相”的,因为本体即是“无相”的存在,“如来”即是“无相”的存在,那么何以知道这里发生了“真知”、“正见”呢?观其“行”!这里的“知”和“行”是合一的,如果是“真知”、“正知”,其“行”一定“言必行,行必果”,这样的“行”一定结“正果”,佛门叫“觉行圆满”、“自利利他”、“行菩萨道”。所以,言语木纳、思维单纯是好事,孔子讲“纳于言,敏于行”是有道理的。

最后,我们回到六祖惠能讲的“无住为本”的修法上来,“无住”其实就是断“纠缠”。六祖惠能的原话是:“若前念今念后念,念念相续不断,名为系缚。”、“念念不住,即无缚也,此是以无住为本。”(《六祖坛经》)。显然,六祖惠能讲的“无住”就是斩断念头的链条,也即“纠缠”。所以,如果“无念为宗”的修法重在“消业力”,那么,“无住为本”的修法则重在“断纠缠”。如何断?

“止语”:这是道场常规的修法,也即少说话或不说话。这是断掉语言和思维链条的有效方式,生活当中话少的人一般听人说话的时候就多,这样的人往往是别人乐意相处的人,而反之,不愿意听别人说话的人,大概率都是自己喜欢说的人,听不到也听不懂别人的话,谁又乐意与你相处呢?这种人不易成事。而且谍谍不休的人其实内心易乱,言不由衷或词不达意的时候也很多,可能说的越多错得越多,所以,学会“止语”是修行“无住”的第一关。

“止思”:见缝插针式的抓住“念头”的间隙用功。“念头”之间总是有间隙的,如果能善借外力,在“念头”之间便能形成空白的区间,此处用功也是斩断念头“纠缠”的方法。道场常用的“观呼吸”的修法便有此妙用:注意力专注在鼻子、上唇之间的部位,专注的体会气息的进出,只体会,不评价。此时“念头”会不断生起,心很容易跟着“念头”而去,形成“念头”链条。但如果不断将注意力拉回到专注呼吸上,则“念头”的链条自然断掉,久而久之,念头的“纠缠”必然减弱。

无相为体

我们聊了六祖惠能讲的“离相”修法中的两条“无念为宗”和“无住为本”,我们再来看看中间这一条:“无相为体”。为何先聊“无念”和“无住”,因为“无念”和“无住”其实都是针对“念头”的,“无念”更注重修生出“我”的“念头”,即无“我”之前的“念头”,“无住”更注重修“我”生出的“念头”,即有“我”之后的“念头”。一个更注重“消业力”的修法,一个则注重“断纠缠”的修法。当然这种区别只是大致区分,并无严格意义,因为“业力”和“纠缠”难以严格分开,经常“业力”产生“纠缠”,“纠缠”产生“业力”。我们本文谈的“纠缠”主要是人的“语言”或者说“文化”产生的“纠缠”,其实“纠缠”无处不在,无处不生:人与人,事与事,情与情,皆有“纠缠”。这里有语言的因素,也有非语言的因素,其实,只要有“因缘”就会有“纠缠”。所以,佛门说万事万物都起于“因缘和合”,也即源于“纠缠”。很多人从唯物主义的角度理解这句话觉得正确,这差不多跟牛顿力学中物体间的相互作用决定物体的状态一样的符合科学。但其实佛门讲的并不是这么回事。佛门讲的“因缘”和“纠缠”都是“相”上的事情,而“相”并不是真实世界的本来面目,因为真实世界的本来面目是“无相”的。所以,佛门讲的都是“心”上的事情,都是“心法”,由此我们才能理解“因缘和合”或者说“纠缠”是怎么回事,“消业力”、“断纠缠”也才能从“心”上入手。当然,这颗“心”也千万别理解成某一个人的“心”,而要把“心”理解的比“个人”要大,比“我”要大,因为“我”或者说“我相”都是这“心”生出来的,是这“心”动而产生的。那么这“心”究竟是什么呢?

这“心”其实就是“觉性”,是万物皆有的“觉性”,它是一个整体。“觉性”不能分“你”、“我”、“他”,不能分成你的“觉性”,我的“觉性”,他的“觉性”。“觉性”比你、我、他都要大,无法归到任何一个名下,而且也不能分割给每人一份,或者说每物一份,牠就是一个整体,每个人和每一物都是这个整体上呈现出的“相”。“觉性”如同大海,万物及人都是大海中的浪花。所以,其实“觉性”就是“本体”,“本体”就是“觉性”,悟到这一点,也就是“无相为体”。所以,“无相为体”并不是将“相”去掉而见到或得到“本体”,正如不是将所有的“浪”都去掉而见到大海一样,因为所有的“浪”都去掉了,大海你也就见不到了,大海无论怎么平静都是有“浪”的。我们只需要知道“浪”并不是“单独”的存在,所谓的一朵朵“浪花”是我们人介入大海的观察时形成的“相”,它的“独立性”的存在只能存在于我们人的“认知”中,而无法存在于真实的大海中,因为瞬间这些“浪花”的“相”可能就消失了,但大海却依然还在,仿佛一直存在。任凭“浪花”生生灭灭,来来去去,大海却未曾生灭,“无所从来,亦无所去,是名如来”。所以,佛门把“觉性”,把“本体”,把这“无相”的自在的存在,叫“真如性海”,当然这也只是比喻。但对于我们而言,关于“心”之“本体”是什么,世界的“本体”是什么,知道这点也就足够了,事实上语言的描述也只能到此,多说只能是“妄语”。“道可道,非常道。”

那么,“无相为体”是否也有相应的修法呢?正如“消业力”、“断纠缠”一样,它的修法可称为:“看破它”。也就是佛门说的“看破”。“相”如何看得“破”呢?很简单,你一直看着“相”就会“破”。你在海边看“海浪”,不管它如何气势汹猛,也不管它如何妩媚动人,你都很清楚,它冲到沙滩上就会消失,所以叫: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你会觉得再凶都不可怕,因为一定时间它就会灭,海浪的“相”就是这样灭的。但如果海浪冲过来,你来不及避开被卷了下去,那这股海浪对你而言可就是实实在在的存在,因为它可能要了人的命,你还来不及看它破灭,就被它给灭了,你还如何“看破”它呢?所以,“看破”首先需要时间,不要急于下结论做判断,不要看着别人风光就羡慕,看着别人发财就眼红,没听过:眼见他起高楼,眼见他宴宾客,眼见他楼塌了。任何的“相”,足够的时间就一定会“破”,钢筋水泥时间长了照样风化,宇宙天地时间长了也会爆炸。那当官久了的,退休时间一到,立马见人就客气起来,因为他不这样就无人理他,他那不得了的“相”还在吗?“破”了。那有钱人,真遇钱都搞不定的倒霉事,立马就怂了,因为钱没用了他还哪来的招,生死大病或政治触电都会让他“破相”,当然别人也会看“破”他那不可一世的“相”。那风光无限的“明星”,昨日还如日中天,今天就深陷牢笼,你见多了这样的事,“风光”的“相”也就破了,年级大的人有几个还去追“星”呢?因为他心里没多少明星“相”。你看多了穿着婚纱照秀恩爱的男男女女,没几年就打的死去活来,或男女各自偷吃形同路人,男女之间那点事的“相”,你还看不“破”吗?那不白活?所以,活得耐心一点,所有的“相”都会“破”,“命”的“相”最终都要“破”,还有啥“相”不能破呢?因为啥“相”都得有“命”才有“相”吧,“命”都没了,哪还有“相”呀,就算有,又与你我何干呢?这叫“活久见”!

所以,“权”也好,“钱”也好,“名”也好,“情”也罢,见多了起起落落,也就是见多了生生灭灭,这些“相”你还会很在意很执着吗?你看淡了离看“破”就不远了,所以,世俗间怎么不可修行,世俗间怎么不能“离相"?看破、放下就是“离相”,所以六祖惠能说:“佛法在世间,不离世间觉。”的确没错!《金刚经》讲:“若见诸相非相,则见如来。”千真万确!《六祖坛经》说:“无相者于相而离相。”非常精辟!但是修“离相”的功夫,除了有耐心长时间的观“相”的生灭,也即观“因果”之外,“出离心”也很重要。何谓“出离心”?如何拥有“出离心”呢?

“出离心”并不是指整天想着出家进庙,这个“离”是指“离相”。正如《圆觉经》所言:“知幻即离,不假方便”。何谓“不假方便”?“方便”是指方式方法,所以,“不假方便”的意思就是不需要其他的方式方法,只需要“知幻”即可,也就是知道并深信“凡所有相,皆是虚妄”即可,因为世界的本体“无相”。所以,深信世界的本来是“无相”的存在,所有的“相”都是因人而生,从而了知“相”的虚幻性,这便是“出离心”。有了这样的“出离心”,我们既不会沉湎于世俗的功名利禄、吃喝玩乐,也不会沉湎于出世间各种成就“相”,或者是另一种的“名”和“利”,因为这些都只是“相”,在家是“相”,出家不看破还是“相”。所以,“出离”不等于“出家”,“出家”不代表“出离”。而“出离”最好是从与“相”保持距离开始:遇情不迷,遇财不求,遇官不拍,遇星不追。彻底的抛开你试图离的“相”,则很容易一头扎进相反的“相”中,因为“无相”并不是对某一个“相”的反对,也就不是某一个“相”的反面,所以走极端往往没用。而在“相”当中待着,但与“相”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然后随着时间的推移,自然能看到“相”的生灭,这时的“离相”就自然而然,水到渠成了。真正赚过钱而现实又不缺钱的人谁会天天把钱挂在嘴边?因为当你生活中不缺钱而又不想拿钱做什么的时候,钱真的不会让你天天心动的。而如果你没有这样的经历,你说钱不是个东西也一定是个假的,是经不起实践检验的。正如同一个从未在男女纠缠中体会过爱恨情仇的人,你说他能在异性面前波澜不起,恐怕他自己的身体都不信,而一个经历过这些事的人,则真可能不会大惊小怪,因为说不定他在异性面前更多的感觉是麻烦。所以,真正经历多了,这些“相”的欺骗性便能不攻自破,但前提是不要陷得太深,因为陷得太深恐怕想“离”这个“相”,也会被“相”缠死,成为“死相”。所以,“于相而离相”的修法是要有“距离”感的,正如我们眼睛看东西,太远看不清,太近了也无法看清,不远不近恰好。看不明白就不可能看“破”,也就无法放下,无法“离相”。

当“无念为宗,无相为体,无住为本”的功夫修有所成,“离相”的境界起来,人的“觉性”就会成为自己的主人,标志就是“正见、正思维、正语、正业、正念……”这“八正道”起来。所以,并不是说“离相”的人就没有“念头”,没有“思维”,可以说起心动念,言语行为一个都不会少,所以,六祖惠能说“惠能没伎俩,不断百思想,对境心数起,菩提做么长”。意思是“离相”的人照样有思想,照样起心动念,所以千万别把“无念”理解成没有“念头”,把“无相”理解成没有“相”。那他们与没“离相”的人有什么区别呢?他们的“思想”和“念头”与常人有何不同呢?不能因为都加上一个“正”字就解释了过去,何为“正”呢?很简单,当你的起心动念和言语行为让别人痛苦时,你也一定同时痛苦,当你的起心动念和言语行为让自己快乐时,你也一定让别人同样快乐,你的“念头”就是“正念”,你的“思维”就是“正思维”,你的“语言”就一定是“正语”,你的“行为”就一定是“正业”,因为你一定“离相”了。只有“离相”的人才能在起心动念和言语行为时,完全将“我”与“非我”视为一体,放在一起,这样,别人痛苦时我必痛苦,因为别人与我是一体的,而我快乐时别人必快乐,也因为别人与我是一体的。注意,这不是意识层面、大脑层面的事,不是我将自己和他人看成一体或想成一体,而是事实上、感受上的事,别人一痛我就痛,我一快乐别人就乐,仿佛有同一根神经连着一样,为何如此神奇?因为“觉性”。我们说过“觉性”是一个整体,它不能分割成一个一个的部分,给一份你,给一份他,给一份我,所以,牠就是那连通万物的“神经”。我们还说过“觉性”是“无相”的,它起用时不分别人和自我,乐则让“我与别人”同乐,痛则让“别人与我”齐痛,因为在“无相”的“觉性”面前,“我”与“非我”没有区别,所以,形象的说,“觉性”是无“眼、耳、鼻、舌、身、意”的,它是“瞎子、聋子、呆子”,因为它不会分别,但它绝对一视同仁,如同太阳,普天同照,这就是慈悲。